插柳

前几年，因为要建造车辆检测线，库房窗外的一大片碧绿的草地和葱茏的花木被钢架结构的房屋替代，撩动我心弦的那片绿草地只能在梦里相见了。有时，我望着窗外仅存的旮旮儿余地，就想，明年春上我一定要在这上面插上杨柳。

盼呀，望呀，春的脚步终冉冉而来，小草偷偷从土层里钻进嫩绿的叶片；公路旁的绿化带里接二连三地绽放出嫣红的桃花；溪堤上的杨柳不知何时已悄悄地爬满淡青色叶芽。当杨柳枝叶扶疏，满眼葱绿，一派“烟里丝丝弄碧”景象时，我赤手到溪堤上折起柳枝来。未曾想柳树枝很有韧性，费了好大工夫，我才粗细不匀、长短不一折得十二枝，在窗下这块贫瘠之地插了起来。土层很硬，枝条无法插进去，还弄折了枝干。我赶忙找来一截铁棒，先捣出引洞，再把柳枝放进洞内扶正，然后使劲把土夯整瓷实。一共插了两行，每行六枝，间距约2米，行距约3米。两行间的柳枝错开交叉排列，恰好从窗的这头排到窗的另一头。随后提来清水，给柳枝浇上。

从此，我每天上班前的第一件事，就是给柳枝浇水，悉心照看一番。三天过后，见柳枝上的叶子仍是那般葱绿，心想柳枝活了。俗话说得好：有心栽花花不发，无心插柳柳成荫。何况是有心插的呢。

又过了数天，柳枝碧绿的叶子开始发蔫，且渐渐枯萎，竟连先前翠绿的枝干也慢慢地褪变为草绿。我默默安慰自己，这和插秧一样，有个返青期吧。我不灰心，仍坚持每天给柳枝浇水。每当望见太阳像火球一样从天空滚过，瞧着日渐萎蔫的柳枝，真使人揪心。我每天都生活在忐忑不安中，担心柳枝的成活。溪堤上的杨柳扬起了絮花，我插的柳枝日渐干枯；溪边飘满了绿油油的浮萍，我插的柳枝仍无生的消息。许多人都对我说：柳树枝都死了，还浇什么水哟！听了这些话，使郁悒的我更加忧心忡忡。

时日在煎熬中度过，柳枝干渐次鲜绿起来。终于在一天早上，那泛绿的柳枝上爆出嫩绿的叶芽，像蓦然睁开了惺忪的睡眼，正与我对望呢。高兴得我大声喊起来：杨柳活了！

十二棵柳枝次第长出簇新碧绿的叶子。到了秋天，柳枝长出好多柔细的枝子，虽还不能说根深叶茂，但也生机勃勃，柳色新了。闭了眼，棵棵柳枝仿佛已像溪堤上的杨柳粗壮美丽，葱茏的绿荫遮蔽了烈日的照射，拂面吹来阵阵清爽的微风。

然而，这些栽插的柳枝命途多舛。冬天里一次大扫除，用水冲洗库房外墙的尘垢，在拖曳水管时，不慎把靠里的一行扯出三课，路边的一行扯出两棵，且都压折了。见状，我立马飞奔至房后，不顾弄湿身子，尽力限制住水管不让它再次压折柳枝。若我再来迟点，不知还会压折多少呢。过后，我再怎么补插，都未能成活，可能是季节的原因吧。原本显密的间距，稀疏了许多，不过也还错落相宜。于是我不再坚持，只是在心里祈盼劫后余生的七棵杨柳快些长大，再不要因意外而夭折。

尔后，无论早晚，只要有空闲我都要到房后看顾这七棵杨柳。春天来了，修剪掉多余的枝杈；夏天到了，仍每天早上浇一遍水；秋天，万木萧疏、落叶缤纷，惟见柳叶婆娑；冬天，大雪纷飞，欣赏苍翠的柳枝与雪花一起迎风飘舞。就这样它们安然度过了两个冬天。

今春，因工作繁忙，我很久未曾眷顾它们。偶然注目，才发现它们竟粗壮了许多。其中四棵树干直径已经5厘米，最细的两棵也有3厘米，而靠里端墙角的那棵，树干直径竟达9厘米粗细，树冠高10余米，雄健挺拔，枝繁叶茂，正结伴撑起绿色的华盖，给人们遮阳送爽。直乃“柳展宫眉，翠拂行人首”啊！

我不禁对这种极常见极普通的树种肃然起敬。杨柳具有的生命力太强了，怪不得丰子恺先生曾写道：“听人说，这种植物是最贱的。剪一根枝条来插在地上，它也会活起来，后来变成一棵大杨柳树。它不需要高贵的肥料或特别的壅培，只要有阳光、泥土和水，便会生活，而且生得非常强健而美丽。”我素来喜欢菊花，特别是野山菊。而杨柳的随遇而安，生生不息的旺盛生命力，同野山菊一样坚忍不拔。这也是一种多么美丽，多么可爱的植物呀。看，别的植物都是向上生长，而杨柳枝却是低垂向下，条条不忘根本，时时俯首脚下的泥土。杨柳用绿意装点春天，以一种低垂的姿态，与璀璨的春光完美结合，温文尔雅，又生机勃勃，这姿态不仅展现了一种令人心醉的美，更展现出一种引人遐思的品德。

眼前这片参差不齐却绿意盎然的杨柳，虽不及济南大明湖的杨柳婀娜多姿，也比不上杭州西湖苏堤的杨柳强健茂盛，我也无法企及苏轼那博爱旷达的胸襟，可这毕竟是从我心底里萌发的温暖情怀和对绿色的眷恋。我想它们便是我人生路上，不懈追求的缩影，是我灵魂的最好慰籍和寄托。

（保养场　杨福元）